其实本来是一篇夸朵文,但是拓展着拓展着就变长了。

本文首发于「陀螺电影」:

杜华怎么就成了《浪姐》最大“赢家”?

特别感谢陀螺电影的小编帮忙修改找图!


“别样”舞台的落寞

三个月,一场初舞台,六场公演,五十一段SOLO,三十段团体表演。《浪姐》的舞台主赛程终于告一段落。

哪怕广受“高开低走”“逐渐糊掉”的唱衰争议,它也毫无疑问是这个夏天最热门的综艺节目。

或许,它也是大陆综艺史上最突出地“宣扬”女性主义的娱乐节目。在口号之外,它的舞台总是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

观众们总是期待着30+姐姐们可以带来不同于少女团体的舞台,姐姐们的初衷也是带来别样的风格。

节目组也将舞台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上。因此,在让人云里雾里的成团规则中,我们看到了团体舞台的间接选择占据了7个成团位中的6个。

成团规则

就规则而言,这无疑突出整个节目中集体成长的过程,也突出了舞台集体表演的意义,从而相对压低了人气的权重。

这个泯然众人矣的选秀节目,似乎又多了一点点与众不同之处。

然而,这些期望,或多或少还是落了空。

点开豆瓣音乐评分,从一公开始的六次公演,大多在及格线上下徘徊,更有甚者直接跌到了4.7分。这其中当然有观众对歌曲本身的好恶。但舞台印象也有很大影响。

豆瓣音乐评分

在各种讨论区中,对舞台的反馈似乎也愈发冷淡。

其中依然充溢着夸姐模式全开的表白,却越来越少赞美团秀整体。

“都不差”,但又“差不多”,成为越来越多观众的共感。

这个节目,恐怕已然与真正有特色的女性舞台渐行渐远。

无需“大胆开麦”,无需“李涛”(理性讨论),不妨直接丧气总结:

《浪姐》的舞台,是失败的。


“预言家”杜华的胜利

欠杜华对不起

回到最初的现场,我们无疑会感慨这两三个月来的落差何在。

两个多月前,在刚开播时抨击杜华女士的一片骂声中,这个节目为30+的姐姐们打开了一个裂口。

初舞台杜华评论

姐姐们并非临时租借这一舞台,来顺着评审与观众表演;她们以展现、挖掘自身的魅力来成为这个舞台的主人,并由此占据自身的独特性以抗衡主流标准——这种标准的碰撞成为节目之初最大的看点。

面对三位评审的担忧,阿朵的回应自信而坚决:

“一个团体是:每个人都在最能展现的部分凸显她自己”。

初舞台阿朵回应

这一立场的尖锐程度总是被低估。阿朵并不在乎C位与否,也并不畏惧磨合的艰难,她最终的落点在于:

一种绝对的差异,可以在舞台这一空间中被包容,被并置呈现。

阿朵明白团体舞台的平衡性需要,她也深知:这种平衡性,绝不能预先以差异的消弭为条件,而必须以差异的时刻强调为前提。

更残酷地说,一旦在差异的维持上开始妥协,标准的张力就会急速滑坡,这个女团实验也必将走向失败。

初舞台杜华评论

然而,开播一个月,标准差异的问题不再被深入讨论。

节目的主旋律已逐渐成为“力争第一”、“全员晋级”——仿佛只要姐姐们一往无前地拼搏,30+女团就自然而然地获得了成功。

有趣的是,三公舞台排演中,这种碰撞久违地重现了。

赵兆三公排演语录

在与孟佳组的争执中,赵兆的几句话极其坦白地道出了节目的困境:

“我们做任何东西都是观众想要什么我们就做什么,那我想问咱们女团的定义和乘风破浪这种突破又在哪呢?”

“我们干脆做回那种小女孩的女团算了,都做卡哇伊,都做唱跳。”

“是你们一直认为那样的歌曲才能赢。”

《花样年华》舞台

幸运的是,与老师协商修改后的《花样年华》成为当期最闪耀的舞台;

不幸的是,她们落入危险区,孟佳被淘汰。

更不幸的是,这种舞台创作的争执,在这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

三公排练讨论

赵兆的话,仿佛成为了这个舞台濒死的呻吟。

在姐姐们的舞台中,我们看到了更娴熟、更精巧的她们,却愈发迷失其中。

要么是愈发平齐划一的“整体感”,

要么是简单粗暴的“燃炸”,

要么是画蛇添足的片段炫技,

要么是对少女女团所谓“女人味”的模仿,

要么是既无特质又愈发散乱的堆砌。

哪怕杜华的标准可能确实出现了改变,哪怕她改换面孔不断鼓励姐姐,有一件事情已几成定局:

几乎所有的舞台,都依然处于传统女团的标准范围内。

当我意识到杜华是对的

正如网友调侃的那样,杜华成为了预言家。


胜利,突破,还是成长?

在舞台感言中,我们看到了太多姐姐对自身突破的肯定:变得敢于歌唱、敢于舞蹈,勇敢增加特技与诸多元素……

这些在个体层面的变化似乎是无可非议的,但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作为女团,她们各自的变化为集体带来了什么?

她们变化的结果,真的让舞台更有生命力了吗?

彩虹节拍挑战高难度

还是说,好不容易才达成的“突破”,反而扼制了更多可能呢?

这实际上并非姐姐们所能决定的问题,在一个娱乐商品生产的场域中,诸多的限制与压迫,都在堆垒更多的条条框框。

其中最突出的,便是生产时间与竞争空间的催迫。

作为定期录播的选秀节目,《浪姐》有着不断严格的产出时限。哪怕在被裁剪出的节目中,观众们也不难发现:姐姐们面对的是愈发紧迫的计划时间。

在严格的时限下,姐姐们不断“开发”身体极限:练得越晚越好,练得越齐越好。

白冰金莎训练后疲惫

而在这样披星戴月的时间“信念”驱动下,有些被压缩的时间则被忽略了。

比如,节目组每期选歌时播放的视频,都已经基本定下了舞台基调——所谓的风格已经被预先准备好呈送到姐姐们眼前。

而姐姐们拥有的,更多只是形式上的选择权:柔美、中性、酷飒——诸多愈发重复的形容词构成了舞台的设定,难以被扭转。

比如,姐姐们唱跳技能并不作为基础性的培养环节,她们只能在排演中不断摸索。

而在排演中,大家往往只能根据流程、根据老师的指导、根据比赛规则的目标,导向直接确定的舞台效果。

许多姐姐的基础能力依然缺乏,但她们为了“不掉队”,为了“赶进度”,必须坚持节奏往前冲刺。

我们并不能苛责姐姐们。

因为在这个冲刺过程中,她们的创造性,她们“叛逆”的可能,她们每个人自我探索的机会,她们作为一个团体共同创作的广阔空间,便被不自觉地压缩甚至剪除。

而节目组可曾认真考虑过这些?

或许有,但是,时间效度要求依然将姐姐们集体推向节目生产的流水线。

练习!

打卡!

计时!

要看到成果!

要精神百倍!

哪怕姐妹之间仍有互相宽慰、放松的时光,我们内心依然知道:她们力图形成的是同一种高效的努力姿态。

但假如有些美妙的创造,并不能那么快看到成果呢?假如有些偶然的思维火花,并不能在高强度的练习中迸发呢?一个朝着唯一的目标穷追不舍的团体,能获得什么又会错失什么呢?

这种时间的催逼,与另一种空间上的竞争规制相互咬合。

从一公vocal组与dance组的悬殊票数开始,姐姐们就无比敏锐地意识到了比赛的残酷:只有献出燃、炸、炫的舞台才有可能生存下去。

伊能静组一公后反应

节目的赛制无任何能力削弱这一风格上的霸权。在后续节目中,除了总决赛我们也几乎再也没看到过vocal组扬眉吐气。

即便有诸多欢声笑语,竞争场域中的严肃氛围依然如此难以动摇。姐姐们逐渐将各种尝试向舞台聚拢,向竞争的胜利法则聚拢,向一种差异不断萎缩的团体状态聚拢。

性感就好!高音就好!

有气势就好!有爆点就好!

各种元素就好!观众嗨起来就好!

在诸如此类的创作倾向中,先前阿朵所言的那种向内挖掘的多元整体观,恰恰是缺位的;赵兆老师的警醒,也是缺位的;而对舞台作品本身的概念完善与拓展,同样是缺位的。

有那么多“还不错”但又并不尽人意的舞台。

《艾瑞巴蒂》舞台

色彩缤纷的《艾瑞巴蒂》,一方面失去新裤子原曲中喧腾的疏离感,另一方面也仅仅展示出热闹而单薄的甜美。

《管他什么音乐》舞台

《管他什么音乐》“燃爆全场”的音浪中,却没有一个姐姐的声音让人印象深刻。

《Manta》舞台

《Manta》“生成为鱼”的概念之下,却凭空加了段刻意突出“性感”的地板舞。除了引发尖叫之外,也让舞台的整体概念无处落地。

《彩虹节拍》虽然是极具特色的曲风,阿Kenn老师也向组员教授了“跳给不同人看”的创作法则——但这种主观内在的改变并没有带来舞台上的外部张力,宅舞似乎依然仅仅是宅舞。

《人美路子野》在妙趣横生的角色扮演框架下,也莫名掉落突兀的段落。添加元素的野心背后,则是舞台效果无法整合的失落。

《人美路子野》舞台

哪怕到了最后一首《Last Dance》,过多的风格分段也交杂出难以圆融的堆积感,高难度动作的添加更是新意寥寥。

《Last Dance》舞台

还有更多的节目,为了调动现场观众的气氛,将大量舞台时间耗费在与观众的近距离互动中。

牺牲了节目高潮时的宝贵时间,舞台的力场也突然泄气。

宁静超第一目标

以团体胜利为名的竞争秩序,则被反复润色加固——

《浪姐》愈发成为给强者及其团队准备的“职场”,而不再是每个独特的个人不断探索自身并与他人形成联结的沃土。

而《浪姐》式的女性主义,也愈发标签化:

它成为舞台上“美”、“强”、“酷”、“萌”的空洞语词,成为舞台下“竞争”、“努力”、“服从”的职场美德。

在整个竞争场域的压迫之下,姐姐们依然只能展现微笑面对、平和接受的面貌。

她们并不能选择让自己如何成长,也并不能让舞台想象力肆无忌惮地生发,而只能在节目组划定的时限与规则下,走向“胜利”,走向“突破”。

而本有可能的舞台想象,便逐渐塌陷湮灭;现实的舞台所捕捉的女性特征,与最为主流的审美规范只是大同小异。


闪光的可能

然而,在总体的失败下无法否认:

《浪姐》舞台仍有一息生命力。

在失败中,这些闪光的共同点,便是对表演者之间、舞台元素之间、30+女团与少女团之间的差异的坦承与张扬。

《兰花草》舞台

作为整个节目第一个竞赛舞台,《兰花草》至今依然是我心中的最佳。它展现的是概念改编、歌舞表演、舞台设计的全方位出众。

三人在vocal上充满张力:阿朵婉转细腻又能粗犷爆发,宁静浑厚而富有磁性,袁咏琳清亮而利落。她们的声音渐次交错抬升,直至溢出原有的旋律,漫卷为“无需谁在旁,裙裳亦飘扬”的浪潮。

《兰花草》舞台

肢体形态上,三人也共同保持着相互呼应的律动,时而柔美内收,时而刚劲舒张——每一双手臂都成为摇曳的花瓣与枝叶,又共同生长为一丛耀眼的兰花草。

而舞台背景的设计,也仅采用了最简约的植物剪影,绿色与白色闪烁交错,毫无冗余。姐姐们是绝对的主角,无需任何花哨装饰来刺激观众,而只有游弋自如的力量不断涌向我们。

《兰花草》舞台

另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舞台则是《花样年华》。它虽然并没有《兰花草》那么强的差异张力,但却在整体风格上独树一帜。

《花样年华》舞台

它的舞台并不制造一种歌舞表演的单一表达,而是作为一个带有故事性的叙事展开。姐姐们化身古堡里的幽灵,从寂静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继而带着狡黠的目光,呢喃、歌唱、舞蹈。

《花样年华》舞台

姐姐们毫不避讳这一表演中本有的装饰感,而是将这些驳杂元素收摄于暗黑而癫狂的整体风格,从而将舞台改造为一个充满矛盾与爆发力的鬼魅空间。

在SOLO舞台中,我们或许同样能发掘出一些启示。

阿朵《缘分一道桥》舞台

在《缘分一道桥》短短两分钟的表演中,阿朵创造一种专属于这个舞台的身体样貌:

迅疾、飘逸、灵动、婀娜,又带有几分庄严的机械感。她的眼神,她的步伐,乃至她飘舞的衣袖,全部成为她周身坚固而流动的灵光。

《缘分一道桥》

这种无可复制的独特并不需要太高难度的技巧,而更多依靠一个创作者对自身潜能的细腻考量。

一个相似的例子则是朱婧汐的《对手》。

从《玫瑰少年》的排演中我们完全可以看出,她的舞蹈技能并不过关——但身体姿态的自我塑造决不取决于既定的“高难度”风格。

朱婧汐《对手》舞台

通过对这首歌的“幼稚”化、“机械”化、“矫饰”化,朱婧汐突破了歌曲本身太过平庸的“萌”感,达到了一种冷酷而陌生的效果。

所有她设计的霓虹灯光,都成为一种“恐怖而甜美”的穿透力。而她在这首再普通不过的歌曲里,展现了赛博歌姬的另一面。

另一种对个人优势的极度凸显则来自黄龄的《一剪梅》。

黄龄《一剪梅》舞台

同样不需要什么硬拗的技巧,她的SOLO就突出两点:第一是她对裁剪、手工装饰的喜爱,这种喜爱被转化为她夸张的睫毛与明艳的着装,被转化为三种零散的“小”魔术;第二是她无与伦比的vocal,每一处转音变调,都恰到好处地将一首耳熟能详的格局推向妙不可言的个人风格。

当然,团队舞台总有更多的复杂性。但这种个人差异的创造性经验,都应该被捕捉存留,成为日后可不断汲取的源泉。


最初的期待依然需要被不断提起——每个人的独特性,在团体中都依然有可能获得最大程度的发挥。

不管怎样,《浪姐》的舞台终归结束了。喜爱也好,厌烦也好,疲惫也好,都不再能改变什么。

但至少,《浪姐》的结束应该成为一个起点,让我们进一步想象女性舞台的更多可能。

它不应该是对少女形象的拙劣模仿,不应该是元素的花式堆砌,更不应该是简简单单的整齐划一或高难度动作。

总决赛结束

女性的舞台,永远应该鼓励更不一样的创造。

而《浪姐》最后,变成了杜华一开始标准中的女团。

谁都没想到,最后“赢”的,居然是杜华。当然,实际上,是她所代表的那一套被社会对女性规训深深影响的“女团标准”赢了。

但我们想要的那种“不一样”,应该永无止境地向每个人深处、向远处拓展,不是吗?


乘风破浪的姐姐 第一季(2020)

又名:乘风破浪的姐姐们 / Older Sisters Who Brave the Winds and Waves / Sisters Who Make Waves

主演:宁静 张雨绮 黄圣依 伊能静 万茜 金晨 吴昕 郁可唯 蓝盈莹 张含韵 李斯丹妮 王霏霏 孟佳 袁咏琳 白冰 张萌 沈梦辰 黄龄 钟丽缇 郑希怡 王丽坤 丁当 阿朵 金莎 刘芸 陈松伶 海陆 王智 许飞 朱婧汐 黄晓明 杜华 赵兆 陈琦沅 魏大勋 杜海涛 彭磊 赵梦 庞宽 杨澜 霍汶希 李佳琦 

导演:吴梦知 / 晏吉 / 

乘风破浪的姐姐 第一季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