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与导演意志

一只猫全神贯注又悄无声息地匍匐接近一只鸟，我们都知道它要干什么......

在描述中，猫的心理我们可以知晓，可以确凿知晓的原因，是因为这句话中使用了“全神贯注”、“悄无声息”、“匍匐”等形容，形容构成的充足、确定的情境，是被词在使用给与充足的意义保证的，“全神贯注”可以说是猫的神态，“悄无声息”旨在说猫所在环境的体现，“匍匐”是猫的姿态......情境的确定性状态，保证了心理状态的可知，值得注意的是，这其中并没有任何直接地能从所谓内在性和私有感觉的心理“描写”。实际上，很多直指心灵的“赤裸”、“直白”、“痛击灵魂深处”等等宣称可以直接展现心理的心理描写，它们所作的也只能是外部的语法修辞，而有些更玄而又玄号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直指心灵”的震撼描写则不过是语法误用与滥用而已。在文字中，很多心理描写可以让读者理解书中人所作之事前前后后的来龙去脉，这种心理，其实说穿了也是如题记中引用的例子一样，猫的心理就是猫的目的之展现。

题记中的这句描述，在读者读到之时，当然也可以想象出画面，或者反过来说，这句话可能本就是在形容图画，一副可以“运动”的图画，“全神贯注”、“悄无声息”、“匍匐”本存在于这句话的形容之中，脱离这个这幅图里非语言的背景，单单拿出形容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而在描述中，非语言的背景才是最重要的、一望即知的直观面相，形容词就是这些重要的非语言背景的文字化体现，心理在文字中能所谓“更好”地呈现，是这些重要的非语言背景构成的重要的确定性能由文字更“精确”地、有穷地把前者固定下来，这是因为解释终究是会终止的，而终止的地方，就是目的。

所谓心理繁复莫测变幻万千非确定的可能终究只是一种言语构造出来的可能性而已，确定性存在于极易被忽视的巨大背景之中，而语言的“外部性”，才是心理描写的唯一途径。

电影“语言”的特性如果是一种可以让人产生真·理解的特性，它描写心理的自然存在就一定先于它产生表达的“人造”本质。自然存在在此并不指向影像一定要指物或者必须有意义，“人造”本质则是说叙事者和其背后的隐藏作者（导演）最终要表达的目的，解释就从存在开始到本质终结，对解释的真·理解就可以称其为背景，也就是其不必动摇的确定性。

Deliver my soul from the sword;

简·坎皮恩的《 The Power of the Dog》如果有可以点题一幕的话，那就是山峦之间露出犬之阴影的这一幕，多年前，年少的菲尔可以和少时密友兼恋人看到这平常人都看不到的一片阴影，若干年后，这片阴影还是依旧能被有心人看到，阴影多年如一日的的显现，是山峦和光照不曾改变的结果，显见和确定是坎皮恩从未掩饰的，哪怕从开篇的画外音叙事伊始到结尾后可预见的妈妈与后爸的称心未来，儿子皮特最初暗自承诺的愿景也达到了。

《犬之力》描绘的这种确定，就是阴影产生的原因象征-那不曾改变过的山峦外现，那明晰可见的表面：弟弟乔治善良、憨厚、温情；弟媳罗斯的敏感；好似同性恋儿子皮特的软弱与坚韧......在视听“阳光”的照映下，形成的确定阴影-毫无领导气魄与胆识的懦弱无能；满腹害怕失败与出身，只能酗酒逃避的虚弱自卑；极端腹黑又细腻理性且不动声色的残忍。

主角菲尔亦如上述配角一样，他不怒自威，能力出众，敬畏传统，是因为在彼时环境中性向异常，又少年之时丢失毕生所爱，从文明教化中退守到原野之上保全自己，爱人无能而只能自爱，一步步地故步自封，手下、父母、弟弟、弟媳和侄子都渐渐生活在其阴影之中。

当这样的人逐渐转变，想走出这种现代人的阴影之时，坎皮恩为其书写了一则悲观的现代寓言，因为这方阴影，就是他自己亲手造建的自我隔绝的山峦，但阴影逐渐消散之时，就意味着山峦本体的崩塌，那些想打破自爱和自我封锁的现代人，是必死无疑的。

而这样的电影“语言”构成的寓言，并不指向具体之物或有意义的意义，甚至都在情节之外，但却在现实之内。所以，如果简·坎皮恩的《 The Power of the Dog》表达的目的是描绘人性的幽暗，那么未曾转变，也绝扯不上克制或语焉不详的直白叙事，也就不得不终结在这里，这种无奈，就好像现代性对人性无情又冷酷的终结，像是一场蓄谋已久又预先张扬的谋杀。

My darling from the power of d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