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08-17

That One Day:这个时代，女性不应该给自己找任何借口

这个时代，女性不应该给自己找任何借口
首刊《周末画报》

威尼斯电影节的“威尼斯日”单元成立于2004年，其灵感来源于戛纳电影节的“导演双周”单元。发展至今，“威尼斯日”的选片方向比戛纳更加注重对女性创作者和新导演首部长片的扶持。2016年的“威尼斯日”单元中，“MIUMIU女性故事”影像系列出品的两部短片作品——河濑直美的《SEED》和Crystal Moselle 的《THAT ONE DAY》将首映。“威尼斯日”单元的总监Giorgio Gosetti表示：“‘威尼斯日’单元的选片过程和结果都反映了我们一直感受到的一股女性创作者的力量。这是‘威尼斯日’单元，以及和‘MIUMIU 女性故事’系列一起，着重发掘女性创作者的结果。同时这也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它昭示了电影艺术的活力和自我复原的能力。许多青年影人的第一、第二作品都充分佐证了这一点。”

在MIUMIU女性系列的两个短片中，美国女导演Crystal Moselle导演的《THAT ONE DAY》讲述了一个女滑板玩家的成长故事。Crystal Moselle在2015圣丹斯电影节上凭借纪录长片《狼群》获得了该类别的大奖，也让这个在纽约居住的独立电影人获得了全世界的关注。Crystal Moselle毕业于纽约的视觉艺术学院，长期从事纪录片、视频和广告的拍摄，为视频媒体VICE和《纽约时报》的视频网站供稿，名下有视频专栏“SOMETHING BIG, SOMETHING SMALL”。她的短作品视觉风格诗意而动感，与城市节拍相得益彰。2014年，Crystal为布鲁克林本地电子乐队COLOR WAR拍摄的音乐录影带《SHAPELIFTING》在纽约的社交媒体上被广泛传播，堪称现象级。在这个四分钟的录影带中，三个14岁的芭蕾女孩在曼哈顿的各处即兴舞蹈，在公园，在街角，在停车场，在广告前，在时代广场。开始时她们穿着便服，隐身在城市之中，与四面八方审视的目光捉迷藏；但当她们穿上芭蕾舞装的那一刻，成长和转变发生了，她们用恣意舒展的肢体和越渐坚定的步点带领着镜头和街上的行人，让整个世界跟随她们的舞步跳动。

短片《THAT ONE DAY》也同样讲述了“事情如何在一天之内发生改变”的故事。17岁的女孩Rachelle带着自己的滑板进入“滑板帮”的领地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群嚣张的男性玩家。在男性的嚣张、压迫感和直接的嘲笑中，她摔倒了。但这时，一群玩滑板的女孩出现，带着她用滑板丈量这个城市。她们玩耍，嬉戏，对抗一切奚落和挑衅。在Rachelle重新回到男人的领地中时，她骄傲地、无畏地重新站在了滑板上。

滑板是美国重要的亚文化，但女性滑板者却寥寥无几。今年初《纽约时报》在一篇区域报道中，详细介绍了一个名为“女巫”的女性滑板团体。“女巫”成立2年，团员为18-22岁之间的女生。“滑板是一个政治行为。它让我们思考私人财产、土地的定义，并收复那些本属于公众、却因为商业开发而几乎消失殆尽的失地。” 团体的发起者之一Gil说。但在滑板爱好者内部，却有着严重的性别歧视。运动的竞争性和对身体的高度要求，让大部分人依旧认为滑板是男性的运动。“当男孩们说玩滑板是因为他们要反抗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谁才真正地被排除在外。”

Crystal Moselle也遇到了这样的两个滑板女孩。六个月前，她在纽约的地铁中遇到了Nina和Rachelle。她们属于一个叫做“滑板厨房”的组织。这个组织推崇滑板者的性别平等，支持女性滑板者，并组织滑板文化倡导和社群联谊的活动。“我们进行了愉快的交谈，特别是探讨了当下女孩儿们在各种领域中的位置和处境，我们之间迅速地产生了紧密的联系”。基于Rachelle的真人真事，Crystal写出了这个短片。

在影片最后，Rachelle重新站上滑板的时候，奇迹并没有立即发生，她的动作仍然显得笨拙而青涩。但这一次她没有摔倒，并让围观的男生们闭上了嘴。这正是Crystal想要的：“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把时间往回倒，看到她还尚不是那么好的一个滑板手的时候。”纪录过程——努力的过程，受伤的过程，成长的过程——才能让人更明白来龙去脉，更尊重结果，才有机会开启和解之路。

七十年代随着女性主义的兴起，女性创作者增多，女性观众的消费能力增加，大银幕上的女性角色逐渐摆脱了傻白甜和蛇蝎女性的简单套路，出现了更多尊重女性主体表达、女性体验的电影。从八十年代祭出“情色实验”的《爱你九周半》，九十年代蔚为大观的女权宣言《末路狂花》，到二十世纪初《永不妥协》中单打独斗单亲妈妈、《时时刻刻》中穿越近现代史的中产女性群像、《杀死比尔》中的邪典女杀手，都用不同的方式描绘了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处境以及做出的选择。而为了迎合观众的审美变化，在主流的类型片，如爱情、政治、商战影片中，突出的女性角色也日益增多，甚至成为了新的卖点，典型如《暮光之城》、《饥饿游戏》等着重动作的故事片，均以女性体验为主轴。而《疯狂麦克斯4》中查理斯·塞隆演绎的女战神，则可能是主流娱乐中走的最远的一次。

但以上所提到的影片，其导演几乎无一例外为男性（除了《暮光之城》第一部，当它还是带有试水性质的、中型成本的校园言情片，制作公司有胆让女导演执导）。在制作层面上，女性的创作者依旧只占有很小的比重。最近一次统计中，美国排名前250的电影中，只有7%是女性所执导的。能够获得大片厂青睐，得到拍摄大片机会的女性导演凤毛麟角。迄今为止，女性身份仍然作为一个政治标签被谈论。当讨论无法深入到结构性缺陷、无法撼动资本的决策的时候，只有沦为隔靴搔痒的抱怨。无怪乎在今年纽约翠贝卡电影节的“女性影人”论坛上，朱迪·福斯特忍不住吐槽：“我真的受够了这样的讨论。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不需要再重复谈论这个问题。” “有很多人依旧认为女导演有风险，我不确定他们究竟为什么这么想。”她补充说：”女性有和男性不一样的领导方式。“

不过，Crystal Moselle作为纪录片导演并不处于工业的中心，这让她反而得到了更大的自由度。在美国的纪录片领域内，女导演的比例达到了29%。在圣丹斯获奖后，她在参加女性影人专题访谈时承认，在独立电影界，机会更加平等，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作品负责。“当然我个人不觉得我自己一定做主流大片，但事情必须有所变化。我相信两种性别的影人都应该有机会做的主流大电影。我们一直在谈论美国电影工业中的性别不平等，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把所讨论的一切付诸实践。”

对于Crystal这个实践者而言，是直觉和机会指引着她去拍摄她热爱的东西，成功也并不被奖项或资本所定义。正如她最为尊崇的女画家弗里达所言：“我画画，因为我知道我只有这么做”， Crystal笃信影像是传达灵感和释放激情的唯一方式。这才让她愿意为自己的纪录片《狼群》投入四年半的时光。遇到《狼群》的主要人物，正是Crystal长期酝酿的对”灵感”的等待获得了呼应。有一天在纽约下东区的街道上，一排装扮得像昆丁的《落水狗》中人物的男孩进入了她的视线。她一下子被他们吸引了。这七个孩子，被禁足十四年，看了五千部电影，在自己的家里自制道具，装扮成电影中的人物。这是一群充满了灵气和想象力，又显然被精神控制的孩子。她耐心地与他们成为朋友，与他们交流电影，聆听他们的想法，被他们邀请进入他们的仪式。原本的拍摄计划从一年一再延长，直到第三年的时候，她才坐下来正经采访他们。圣丹斯电影节上获奖后，影片进入艺术院线放映，并获得了《纽约时报》、《卫报》在内的诸多主流媒体的一致好评。

与很多自由职业者一样，平日里Crystal不得不拍摄广告以维持生计。只有在找到给自己启发、让自己感动的角色时，她才会确定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进去。“如果我不相信这个角色，我绝对不会为它投入任何精力。”但这最高的甚至是唯一的原则，归根结底，来自她的直觉。 “ 我一般会被喜欢艺术或者体育的年轻人所深深地吸引。事实上，我更喜欢真人真事。当一个人启发我，或我能从她/他的身上看到他/她和我真实的样子，我就会对这个拍摄对象有感觉。我不知道这和我的女性身份是否有关系。”

《纽约客》在对《狼群》的评论开篇写道：“说起在曼哈顿长大的人，人们免不了想象各种野蛮生长的方式。像是《半熟少年》里的年轻人满街寻找毒品和性，也像是《大市民》中的上东区初涉名利场的年轻人们，被宠坏，虚伪矫饰。但不论何种光景，一个统一的主题是这种童年的世俗性——仰仗着弹簧钥匙、假身份证、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工具，城市的孩子将自己的天真变成经验。”

但当被问起《狼群》中被禁足的孩子们是否与常人相异的时候，Crystal说：“其实与暴力的大众文化区隔开来未必是坏事，他们是我遇见过的最敏感，最会关心他人感受的孩子。”城市与街市生活塑造了Crystal的视线，培育了她去感知的他人的触角，能在人群中感知不同的结界，并用影像重现出来。不论是《THAT ONE DAY》还是《狼群》，因为这些孩子寻找到了彼此，为彼此支撑起了一个空间，这种归属感保护了少年的天真，让它作为经验之歌的一部分被保留了下来。

在潜藏的危险中依靠共性寻找同类，在亲近中保持独立和个性，或许这正是独立女性所要面对的最大挑战，也是她们最擅长的事情。Crystal并不认为有哪个女性角色或者女性影人对自己的创作有直接的影响。但同时，女性影人这个群体本身，是一种互持互助的存在。“女性电影人如简·坎皮恩，克莱尔·德尼斯，安德里亚·阿诺德，她们的存在和成功为我们这些年轻影人铺了道路。”她坦承：“每次当我认识了一组志同道合的朋友时，就像开始了一个新的家庭。这样的事情在我的人生中发生了许多次。”

对于有电影梦的女孩，她有什么建议呢？“从短片开始，一个30秒的短片是一个很好的起点。在这个时代，你能够接触到所有形态的摄影器材。这是你建立自己的风格的方式。开始去拍，不要给自己任何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