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1-16

大梦想家:大梦想家拯救《欢乐满人间》

旧文一篇，刊于 2013 年《环球银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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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想家》是一部讲述沃特·迪士尼，在迪士尼电影公司90周年之际献给迪士尼的迪士尼影片。这是继前两年的奥斯卡热门影片《艺术家》、《雨果》之后，又一部关于电影的电影。但是这部似乎要比以往的影片更像回事，因为英国老牌政治周刊《旁观者》这样评论：“如果你不觉得好看，肯定是你有什么问题了。”
这种话被一个英国人说出来并不奇怪。《大梦想家》聚焦伴随几代英国以及欧美儿童成长的《欢乐满人间》，讲述她的作者被沃特·迪士尼说服出让版权到修改剧本的过程，每个有过童年的欧美人都想看个究竟。不过，在这部由同名传记改编的电影还原真实故事的同时，我们忍不住要指出一些事实：一切远比电影里描述的还要不和谐，那个曾经死死对版权不放手的老太太虽然已经到了天堂，没准现在还在气头上呢。

什么样的原著值得苦求16年？
沃特·迪士尼这个大人物可能怎么也没想到，他第一次在大银幕上被人饰演，就要以一个死乞白赖的形象出现。而他想做的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购买电影版权。
但是作者很难搞定。
其实世界上难搞的作者也不在少数，从北美的J.D.塞林格到南美的加西亚·马尔克斯，唉，都等着吧。可为什么非要搞定这位叫做P.L.特拉弗斯的固执老太太？
《欢乐满人间》是欧美著名儿童文学畅销读物，讲述一个撑着雨伞从天而降的魔法保姆玛丽·波平斯与两个小孩相处的故事，她教会他们如何克服困难，并帮他们重新找回家庭的温馨。如果你对这个保姆的地位没概念，想想去年伦敦奥运会开幕式的那一幕：当伏地魔出现，一切变得无法控制时，一群玛丽·波平斯从天而降，拯救了全世界。在英美文化里，玛丽·波平斯——那可是观音菩萨啊！
即便这不是全世界小朋友翘首期盼的电影，也是沃特·迪士尼家闺女天天吵着要看的电影。迪士尼以为不是什么难事，一口对女儿答应下来，但是履行这个承诺却花了20年，其中16年用来跟原作者磨嘴皮子，这就是电影讲述的故事。

原作者P.L.特拉弗斯对什么有意见？
她对什么都有意见，如果你有这个闲心，可以数一下在电影里她说了多少个“不”（No），这不行，那不行，所有东西都是不对的。
她是个澳大利亚人，25岁（1924年）移民到英国，开始写作。她受到了英国传统的影响，对礼节非常在乎，跟迪士尼初次见面的时候，面对这位热情美国人的直呼其名，她像受了冒犯似的当场强调：“不好意思，请叫我特拉弗斯太太。”跟她工作过的人都说她是个噩梦，《欢乐满人间》上映之后，她变得更古怪更孤僻了。一个叫做布莱恩·锡布利的编剧希望跟P.L.特拉弗斯合作该片的续集，但是这她从头到尾都在挑剔，导致续集计划没有实现。“她终身未婚，很难相处，讨厌美国电影，特别讨厌动画片。”她曾经做过演员、色情作家和记者和影评人。她写影评那会儿，遇上了1937年迪士尼的电影《白雪公主》，于是骂道：“沃特·迪士尼是一个无耻的垃圾供应商，这部电影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犬儒主义。”没想到第二年迪士尼就跑来找她要版权，你说能给他吗？
让她拒绝将《欢乐满人间》改编成电影的正经原因有两个：一，这是她的私密日记，里面埋藏着她的人生历程和与父亲之间的记忆，那是个黑暗的故事，跟迪士尼的欢快节奏完全不搭。二，她拒绝动画，而那个时候迪士尼还未制造出一部真人电影，所以她不信。最后这部电影是以真人电影结合动画形式出现，P.L.特拉弗斯气疯了。
《大梦想家》将重点放在P.L.特拉弗斯得到剧本审阅权后的故事，这也是电影最好看的地方。她是第一个站出来跟迪士尼公司抗衡的作者，这或许是因为她所生活的年代，女性没有足够话语权，所以她要极力抗争的缘故，但更多是由于她自身缺乏的安全感。在这部电影谱曲和剧本创作的过程中，P.L.特拉弗斯全程在场，监督每一个单词和音符，那个时候她其实已经62岁，却仍然精力旺盛地干涉玛丽·波平斯在片中与男主角的浪漫关系，认为保姆的行为太不得体，抗议用了不少类似“outing”（外出），“on schedule”（准时）这样的美式词语。

她连里面的歌曲都不喜欢吗？
如果说电影《欢乐满人间》让人们记住了什么，那么除了那个什么都能变出来的魔法保姆之外，就是片中朗朗上口的歌曲了，这是一对叫做罗伯特·舍曼和理查德·舍曼的兄弟的杰作。舍曼兄弟后来凭借片中的插曲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原创歌曲奖，他们还在其中一首歌中创作了英文中最长的单词“Supercalifragilisticexpialidocious”(有人译作：超级酷毙宇宙世界霹雳无敌棒)，他们对儿童文化的贡献，并不逊色于“哈利·波特”系列对青少年文化的作用。此后舍曼兄弟事业一帆风顺，屡次获得奥斯卡和格莱美的青睐，成为颇受欢迎的作曲家。但是P.L.特拉弗斯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她刚一见面就告诉舍曼兄弟他们一点用都没有，等她终于妥协，并要求亲自监听时，对他们又是一顿要杀要剐，后来，就连演唱这部分歌曲的男主演迪克·范·戴克，都成了她的心头恨。幸好，舍曼兄弟极其艰难地扳回了一局。
舍曼兄弟中的罗伯特·舍曼如今还在世上，他参与了《大梦想家》的制作，也在片场亲自指导饰演舍曼兄弟的两个演员詹森·舒瓦兹曼和B.J.诺瓦克表演。根据他的回忆，电影将重现经典歌曲的创作过程，该片的原声专辑也将重新翻唱《欢乐满人间》里的几首欧美观众耳熟能详的经典曲目，带给人们童年的回忆。其中最经典的“Chim Chim Cher-ee”（烟囱之歌）由科林·法莱尔演唱。

班克斯先生是如何被拯救的？
科林·法莱尔是《大梦想家》的一个彩蛋。他饰演的角色是P.L.特拉弗斯的一个心结，直到迪士尼让P.L.特拉弗斯说出自己的童年故事，她逐步退让，最终对《欢乐满人间》的版权和剧本妥协。科林·法莱尔就是班克斯先生的原型，当镜头从1961年回到1906年的时候，他便会出现。
《大梦想家》的英文片名就是《拯救班克斯先生》，班克斯先生是谁？就是《欢乐满人间》里的爸爸，乔治·班克斯。班克斯先生在银行工作，因为银行的英文是Bank，所以作者将他的姓取为银行的谐音班克斯。这位爸爸一心扎进工作上，对两个孩子和妻子都很淡漠。他搞定孩子的唯一方式就是请个保姆，但孩子们总是郁郁寡欢，保姆束手无策，拯救了班克斯先生的，就是那个会变魔法的玛丽·波平斯。
但是P.L.特拉弗斯心里的那个班克斯先生却没有得到拯救。1913年，年仅8岁的P.L.特拉弗斯的酒鬼父亲丢了性命，母亲因为绝望试图跳河自杀，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P.L.特拉弗斯怕的要命，却用一个自己编出来的魔法保姆的故事安慰旁边的姐妹们，1934年，她将这个伴随她残酷成长的幻想写成了《欢乐满人间》。饰演P.L.特拉弗斯的艾玛·汤普森这样评价她的角色：“P.L.特拉弗斯写了很多关于悲伤的文章，因为她就是个悲伤的女人，她整个人生都在沮丧中度过，也依靠沮丧写出了很多作品。”因此，说服P.L.特拉弗斯向迪士尼妥协的过程，就是拯救班克斯先生的过程，影片的转折点是当迪士尼提起P.L.特拉弗斯的童年往事的时刻，打开心结，一切都变得好商量。电影《大梦想家》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呢？

最后老太太满意了吗？
不仅是不满意，而且是更不满意。她答应了迪士尼之后，感觉自己受骗了。她不喜欢自己的痛苦成长史被拍得那么欢天喜地。在《欢乐满人间》的首映的那天，玛丽·波平斯的扮演者朱丽·安德鲁斯、沃特·迪士尼和P.L.特拉弗斯拍了一张合影，三个人露出了甜蜜的微笑，标志完满的结局。其实呢？那两人倒是开心了，难过的是P.L.特拉弗斯。行使完她的剧本审阅权之后，她就对影片失去了控制，电影离她的想像越来越远。她一开始很在意迪士尼是否要求她去首映，结果参加完首映之后，她又跑去大哭了一顿。
自那以后，她发誓，只要她活着，迪士尼都不能动她任何一部作品，假如《欢乐满人间》要再度被改编，决不能落到迪士尼的手里。如果有舞台剧出现，那么为这部电影配乐舍曼兄弟绝对不能参加，团队只能从英国人里选，美国人全部出局。她再也很少谈论自己，之后她去了日本学习佛教，过起了隐遁的生活，她靠卖电影版权赚了相当于今天的120万英镑，完全可以过得很富足。

这部电影最后怎么样？
《欢乐满人间》得到了第37届奥斯卡金像奖的13项提名，获得了音乐、最佳剪辑和最佳女主角的四个奖项，跟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窈窕淑女》旗鼓相当。最有名的故事是女主演朱丽·安德鲁斯和奥黛丽·赫本的故事。朱丽·安德鲁斯本来是要在《窈窕淑女》里挑大梁的，但是制片公司认为奥黛丽·赫本更有名，就换掉了她。失望之余，安德鲁斯接到《欢乐满人间》的邀请，结果赫本因为不能在《窈窕淑女》里真唱，没有得到奥斯卡提名，当年的女主角被安德鲁斯摘去……第二年，她再次在一部日后的经典里饰演保姆，这部电影叫做《音乐之声》。
《欢乐满人间》以600万的成本（估算）收获了1亿美元的票房（1964年），它成为了每年孩子们必须重温的电影，也深深嵌在了每个在欧美长大的人们心中。你问问大卫·芬奇，他会说他3岁就看过这部片子，问问汤姆·汉克斯，他会告诉你小的时候片中哪首歌曲曾经打动过他的心。50年过去，2004年在伦敦西区上演的同名音乐剧再度制造了爆棚的上座率，不过这会儿，郁郁寡欢了一辈子，在1996年去世的P.L.特拉弗斯可没机会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