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7-07

洛神:乱世桃花逐水流 • 洛神篇

一出《金枝欲孽2》唤起了我对《洛神》的思忆。《洛神》之后，又重看了《帝女花》。
这样奇妙的串联，最初只是因为演员。而后发现，这两个故事本身也有着某种相似和对比。
同是千古流传的爱情故事，同是人心动荡的乱世时局。然而无论是开国皇帝还是亡国之君，故事的最终都依然是个悲戚的结尾。
TVB的老剧，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和折转。无论时隔多久再倒回来看，感动依旧。

在我看来，《帝女花》的结尾是画蛇添足。大团圆的结局只是人所希望，但世事岂会如此顺遂人愿？
曹植与甄宓相爱而注定无法相守，才是政权争斗令人信服的可能。同样的，双双服毒死于连理树下的长平和周世显，才是大明公主和驸马的最后归宿。
不要惧怕悲剧，因为往往只有悲剧，才拥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一、乱世桃花
甄宓确实是乱世里一朵无法逼视的桃花。
所以，花落谁家由不得她。

天下间哪个女子不希求容貌出众？但名声在外的美貌，对她来说竟是一场负累。
与曹氏三父子之间的纠结，除了与曹植是真正的心灵相通之外，无一不是因容貌出众而起。
当然更为负累的是才华。有识见有担当，眼光高胸怀广，加之名声远播，这样的女子注定命运坎坷。
上天真是公平的。给了你一样，就必定会收回另一样。

曹操确实是乱世枭雄。
每一个人都用得通透明白，每一步棋都走得盘算仔细。
文才独步的曹植、才貌双全的甄宓、野心擅权的曹丕、财势具备的崔芣……哪一个人的命运，不是沿着曹操的预想在行进？哪一个人的作用，不是照着曹操的设定在发挥？
在权位的争斗中，在时局的翻覆下，小儿女之间的感情事是那样的无足轻重。
哪怕，你们可以生死不渝。

甄宓嫁予曹丕，只是一步棋。一步确保曹氏可夺江山，又可避免兄弟相残的棋。
所谓的老谋深算，就是知道最不受其控制的甄宓在斟酌之后，也发现自己别无退路。最重要的是，只有她，才可以劝服内心浪漫却又性情刚烈的曹子建。
两对新人明明是错配，却看上去仿似命运捉弄，无从选择。
最终的悲剧，自然也避无可避。

如果说最初的爱情，是浪漫的诗情画意。那么可以令曹植一生回味的感情，却是内心深处的灵犀相通。
崔芣的悼词，由她代笔。只有深知心意的那个人，才写得出最贴合心情的词句：呜呼，秋灯惶惶，悲泪涟涟……
你心里的悲愤与痛楚勿需多言，她一一知晓。

邺城所有的剑拨弩张，全靠甄宓化解。
不伤兵卒，劝服曹植曹彰两兄弟解甲。含泪一笑，唤醒曹植早已枯竭的文思。处身于最残酷的政权漩涡，步步为营见招拆招。知轻重，决缓急，不妥协，更不退让，这一份气概比男子更加睿智从容。
但也因锋芒太露，再也躲不过无处不在的明枪暗箭。

曹丕一时气愤赐下的这杯毒酒，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曹子桓毕竟不是她愿意托付的良人。他爱的不是她的心性，只是她的容貌。而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最钟情的只是权力，而非美人。
谁拦在他的面前，他都会这样毫不犹豫。历朝历代的争权夺位，这样的事早就司空见惯。
这杯毒酒，是二人命途的既定结局。

乱世桃花，原本就在枝头摇摇欲坠。一旦离枝，就只能被命运的流波无情推送。
自古红颜，谁不薄命？

二、谦谦君子
“才高八斗”一词，说的就是他。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笔若游龙，身似惊鸿。
这样的男子，任何一个儒雅的形容词都可以套用在他的身上。文武双全又体贴浪漫，情感丰沛又心思细腻。写得出灿若星斗的篇章，也吹得响婉转低回的短笛。
他的剑气能令叶落如雨，但剑气一歇，你赫然发现递于眼前的，已是一串彩蝶手链。
没有一个女子抵挡得住这浪漫情致，所以难怪郭嬛情不自禁的芳心暗许。

岸边水色潋滟，一帆帆小船载着诗签翩翩而来。
美人美景美女篇，如此用心又如此别致。同样知情识意的她，又岂会不心动？
筵前一出琴剑合璧的《白马篇》，才子佳人刚柔并济，真是赏心悦目的美事一件。
不会有人怀疑，这两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不会空付情意，才子自当意气风发。
子建对甄宓的情发自肺腑，他不仅爱她容色娇艳，更爱她才华相当。
所谓良缘美眷，莫过于此。

荀彧和杨修都是性情中人。
即使有着通透的眼光，过人的智计，却都没能突破自己的性情。所以杨修因自己的锋芒而死，荀彧因自己的才智而亡。
与他们生死相交的曹子建，也没能走出性格决定命运的天罗地网。
错配拒婚一段，痛不欲生的那个人不是柔弱的甄宓，而是深情痴心的曹植。容颜憔悴，心伤悲恸，无不形动于色。
他这个才华横溢、内心浪漫的诗人，毕生所爱的只是自由与挚友、山野与清歌，而不是可操生死大权、指点天下江山的高高皇权。
虽有夺位之能，奈何并无夺位之心。最终败下阵来，实属情理之中。

或许输了江山并不要紧，可悲的只是，毕生深爱的女子嫁作了他人妇。
这两段阴差阳错的姻缘注定不可避免地走向各自悲剧的终点。甄宓的正直刚烈注定成为曹丕不择手段的桎梏，崔芣的简单愚钝注定成为曹植难以释怀的内疚。
一直觉得，曹植一生悲剧命运的转折点不在于甄宓的另嫁，反而在于崔芣的枉死。
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子，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深深地爱着他。从青梅竹马的时候开始，从此不曾移情。
本就是个深情之人的曹植，又岂会不懂她的心意？
恨只恨，为何他与她，都生在了人情凉薄的帝王家。

与甄宓前半生的倾心相爱，换来了后半生的相互扶持。
虽然身份早已不同，立场也早已迥异，但只要这份温暖的情意还在。再大的狂风急浪，也不再那样令人心寒。
花间长亭的片刻相对，如同时光回转。若非如此，他不会将“宓儿”二字冲口而出。
在身份上，她经已成为了自己的大嫂。然而情感中，她依旧是与自己并肩携手、一生相伴的女子。
不可怪他江郎才尽，只因现实真的伤其太深。

急中生智作出“相煎何太急”的传世诗篇，全因她的含泪一笑。
曹子建的英雄气短，不仅曹操心知肚明，司马懿更是了如指掌。那一方金缕玉带枕，足以摧毁他剩下的全部斗志。
挚爱永失之痛伤彻肺腑，即使他拥有七步成诗的文韬，胸怀天下的武略，也敌不过。
这是他的个人悲剧，却也是千古之后为无数女子心慕的原因。

三、人中之龙
爱子心切的曹操其实并不了解自己的两个儿子。所以之前看不穿曹丕的野心，之后不懂得曹植的真情。
他一生精于算计筹谋，终于夺得了汉家天下。然而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并没有得到“文”之谥号。
就像他也不会想到，不出五十年，苦心经营的曹魏就为司马家所替。

在他的算计中，每一个人都是局中的棋子。
所落之位必须丝毫无差，所下之着必须精妙绝伦。他并不关心棋子是否有自己的想法，只关心棋局中的落子是否恰当。
所以他会将甄宓配予曹丕，最后又会给崔芣赐下一盏毒药。
毁了他最钟爱的儿子一生的人，恰恰是他自己。

英雄迟暮，一切都开始力不从心。
他以自己的心思猜度他人，以自己的想法左右时局。昔时城府极深的曹丞相，在获得了魏王之位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掌控不了一切。
羽翼已丰的长子，其心早异。其实三子之中，最像曹操的恰恰是曹丕。宅心仁厚的曹植锋芒太露，他既明确表示不能秉承曹操篡夺江山的意志，更兼输于大情大性，不懂韬光养晦。而曹丕的迅疾决断和心狠手辣，则更胜乃父。
即使曾经再怎样令人敬畏，到其缠绵病榻之时，也即到了不得不面对时不我与的境况。
此后一切，哪会容得他再作主张？

如愿登上帝位的曹丕，不仅背叛了自己对父亲许下的承诺，更决意对自己心有二志的兄弟下手。
曾经言笑甚欢、手足情深的三兄弟，再也回不到过去。
取而代之的，是暗自猜忌、狠心谋害，是枣中落毒的先下手为强，以及七步逼诗的杀人计。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权力之欲，从古至今照见过无数人心。

四、那些女子
郭嬛的转变，是因为嫉妒。
最初是因为倾情于曹植，然后是因为失意于甄宓，最后是因为争宠于曹丕。
一步一个转变，到了最后，已与街头那个忍饥赠食的善良少女判若两人。

究其原因，大约可以归结为“虚荣”二字。
因为虚荣，故而一旦飞上枝头，就自比了凤凰。因为虚荣，才会对际遇胜过自己的他人心怀怨恨。还因为虚荣，最终可以不择一切手段去伤害曾经与己有过知遇之恩的甄宓……
狭隘和狠毒的本性，最易在权势和富贵面前现出原形。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金兰之誓，敌不过无情善变的人心。

人如花飞，云如短歌。惜惜一曲，技惊天下。
她是一个孤傲自洁、生如夏花的女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一张素琴蛾眉婉转。可惜盼得来知音人，却得不到惜花心。

其他姬妾穷尽心思，只为博曹操回头眷顾。
只有她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只给他听最无懈可击的声，只让他爱最完美无暇的人。
曲意承欢者，不过庸脂与俗粉。清静淡绝者，才是水中之伊人。
所以即使杜鹃模仿得了这首《惜花》之音，却永远唱不出此曲之韵。

曹操果真是个知音人，知道对于惜惜来说，最宝贵的莫过于一嗓歌喉。赐其哑药，无异于彼此恩断情绝。
而刘惜惜是这样一个刚烈女子，宁愿舍生赴死，绝不忍辱苟活。
镜花水月难断绝，此心媲美唯明月。可怜逐流行孤舟，不见初春姑射雪。
曹操后来如何的震惊与后悔，她都已不稀罕。

崔芣其实是个很简单的女子。
刁蛮任性的富家小姐，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人情世故。单纯到心有不满就恶言相向，得人关怀便又前嫌尽释。她只是单纯地爱着才华横溢的表哥曹植，单纯地想为他的青云直上倾尽全力。她可以原谅他不留情面的坚决拒婚，可以原谅洞房之夜他半醉半醒的真言尽吐，甚至可以原谅自己临盆之时他却不管不顾地守在另一个女子的身旁。
什么都可以原谅，只要，他是她的夫君。

直到毒药断肠，她仍不明白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以为自己知道曹操心中所想，所以句句直言都是迎合。甚至以为最后夏侯惇送来的那一碗燕窝，是公公的满意赏赐。
她不知道，得嫁曹植不是缘于她的一往情深，只是因为娘家财雄势大。她也看不出，曹操在听她大放豪言之际唇边尽是轻蔑的冷笑。她更不会懂得，那一碗剧毒的燕窝，是曹操终于对曹植作出的补偿——补偿他当年拆散鸳鸯，姻缘错配的决定。
所以即使你如愿将身嫁予，也改变不了失去他的命运。
而且，还需赔上自己的性命。

在风云莫测、人心难料的帝王家，所有的感情都注定成为权谋之下的牺牲，所有的女子都注定得不到美满的结局。
甄宓如是，惜惜如是，崔芣如是，郭嬛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