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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这档节目是在三年前的今天播出,看到第四期,毛不易说他在医院实习的过程中看到数百个在他面前死去的病人,“第一个在我面前死去的病人,是我本人的亲生母亲”时,我想我也会颤动着肩膀,汹涌又无声地恸哭吧。
三年前,是母亲往生后的第一个秋天,那时候情绪还很不平复,用一层薄膜包裹着自己,像一只躲在蚕茧里的蛾。整个人看不得任何讲述别离的影视作品,一看,这薄膜就挣破,就沦陷,就崩溃,偏偏还又尽找一些生离死别的视频来看,放任自我沉溺。
三年后,终于能够平和地接受这件事了,淡淡地,不去翻涌起,就算在任何场合聊起她来,也轻柔得很。就像是一个对你漫长的一生来说,都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她先离开了自己,先离开了世界,先离开了这里,而已。已经能够语气平和、言辞舒缓甚至面带微笑地聊起她的离开,这件事了。
就像毛不易在这期《奇遇人生》里聊起他的母亲,神色平静,微笑着,没有任何翻江倒海的大幅度情绪的波澜。她已经被我们妥帖地安放在深软的心里了。
我们都已经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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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雅,那个以前总是夸张闹腾的台湾女生,安静地坐在毛不易身边。
他们聊到时间。“时间是洪水猛兽”,他说。
是的,时间是兽,洪水般吞没亲近的人,将他们拉扯开、隔开,再也见不了面。但时间也是一剂良药,让分别后的人的伤口得以疗养,并不会愈合,但至少可以结疤,将泅红的血肉抚慰在硬壳之下。
毛不易身上就有这样一种结疤后的,日暮下的少年气。
说少年气,是因为我们,都没有长成一个合格的成年人模样,无法像身边大多数同龄人那样游刃有余地活着,某一部分的我们是停滞的,静默的,不再生长的,仿佛少年仍保留着尖锐、棱角、迷惘、忧伤与格格不入。
说日暮,是因为我们不够激进,不像朝阳四射那样具有攻击性,也不够有野心,永远与周遭的一切保持一种懒得融入的疏离,在这样一个追求物欲横流的当下,拥有木讷、淡漠、温和、疏离、沉静的性格,往往不被世俗价值观认为。
但人生的活法啊,谁规定只有一种呢。
所以《奇遇人生》让我们看到,人生走出原来的惯常模式,去往深山大海,去往风声象群,去往散落在繁华背面的台湾大大小小疗养院,去往“在别处”的人生。走出了时间与空间,过上一段又一段“奇遇人生”。
毛不易就这样弹起吉他,哼起歌谣,是自在如风、舒适安逸的。我们都找到自我与这个世界和平相处的方式,可以是写作,可以是绘画,可以是做手工,可以是唱歌。
尘土里那些清柔的轻歌啊,让无常的人生得到了疗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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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期《奇遇人生》,阿雅带着毛不易辗转台湾各家疗养院,一路轻歌,给这些残障人士带去一些曾让灵魂感到欢愉的慰藉。
有一个95岁的失智老人林爷爷,陪他摇摇晃晃地唱起《甜蜜蜜》;给一个54岁的植物人做手臂复健,哼起《恰似你的温柔》;给一个92岁、长期卧床的严奶奶弹唱《兰州故事》,慰藉乡愁;帮一个躺在病榻上的老爷爷写歌,轻轻柔柔泉水般唱出来;给一个孤独的老奶奶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她口齿不清地说“爱你啊”,他回应她“我也爱你”;围桌吃饭时,他弹唱《一荤一素》,他说,那是他的母亲曾叮咛过的话,“我儿子每顿饭,得吃一个荤菜一个素菜”……
其实我们都知道,音乐,并不能治愈他们身体的疼痛,也不能阻止他们生老病死走向凋零,但至少,让他们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曾有过这片刻的欢愉。我猜想,当那些老人或患者大声歌唱、跟着音乐作出回应附和的时候,是真的身心放松,也是真的舔尝到生之甘饴吧。
想到我的母亲。从前的岁月啊,无论日子多么苦涩,生活多么难捱,路多么难走,但总还会有一些永夜里的微亮时刻。她会在起早贪黑做着针线活儿或家务琐事的时候,不经意地哼起一些小曲儿。都是少女时代听来学来的电视连续剧的片头片尾曲,《济公》的主题曲,《渴望》的片尾曲“好人一生平安”,邓丽君、毛阿敏、那英,都是她常哼唱起的歌手。
她在晨昏里忙碌着或者静坐着,双手不停操劳,但哼出的音乐让她的脸色照耀出柔光,她入神,陶醉,闲暇,甚至自己也没觉察到自己怎么就哼出来了。苦难的人生中仿佛也唯有此刻,可以存留一丝慰藉风尘、擦拭风霜的安逸甜美。
人生太难了,但她还是没有忘掉这些轻歌,不是吗。
其实,我们也是一样。
很久以后的毛不易,在一档综艺节目里唱着歌出道,又在另一档综艺节目唱着歌慰藉他人,轻描淡写;三年后的我,似乎也能在看喜剧片的时候开怀大笑,能去畅游异国放心吃喝地旅游,能在一些欢趣的时刻重新唱起歌来。
人世风尘恶,是的,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但能与之对抗、接纳,最终平和相处的,唯有轻歌消愁。就像《this is us》里劝慰世人的那一句,“我想也许有一天,你会变成像我这样的老人,并向一位年轻人娓娓道来,你是如何将生活带给你柠檬般的酸楚,酿成犹如柠檬汽水般的甘甜。”
眯起眼睛,哼起轻歌,在人世掸落一衣襟风尘,去忧消愁。哪怕,只是一点点。

奇遇人生 第一季(2018)

主演:阿雅 徐熙娣 春夏 窦骁 毛不易 朴树 宋佳 范晓萱 李诞 白举纲 赵立新 陈学冬 

导演:赵琦 / 

奇遇人生 第一季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