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02-12

大明王朝1566: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在剧中，王用汲曾对海瑞说过这句话。我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是《英雄志》里，印象很深刻，道出了太多的无奈与痛楚，《大明王朝》里再次看到这句话亦是颇为感慨。

《大明王朝》里的海瑞当然不是历史中真实的海瑞，除海瑞外，严嵩父子、胡宗宪、赵贞吉等许多关键角色都跟历史人物相差甚远，当然，这丝毫不影响这部剧成为一部杰出的历史剧作，因为，此剧本身讲的就不是真正的历史，而是一个以嘉靖朝为背景的虚构的政治故事，但颇具真实性。剧中的海瑞、严嵩等人都是艺术化的角色，只可理解其象征意义，全然不能同真实历史联系在一起，但是，全剧看完，我倒觉得，历史中的嘉靖说不定就是本剧塑造的那样。

《大明王朝1566》还有另一个名字，就是《嘉靖与海瑞》，这也让我们知晓，本剧虽是群戏，但这两人当是核心人物。海瑞，用剧中张居正的话来形容，他是一把利剑。朝中清流想用他劈开严党垄断的政治势力，海瑞自己想要劈开什么，肯定不是某个特定的群体，他想要劈开的是贪腐、是昏聩。海瑞号刚峰，号如其人，他刚正不阿不畏权势，可是，他也是无力的。海瑞有勇有谋，他为淳安百姓同郑必昌何茂才针锋相对，不肯改稻为桑，他为惩治贪腐同赵贞吉、杨金水斗智斗勇，逼迫郑必昌何茂才写下真实的供词。可是，海瑞始终在一个困局之中，他被一张无从逃脱的网笼罩着，纵然是一张利剑，他也无法劈开这张网。

历史中的海瑞以其忠君爱民清廉的品质流芳百世，本剧的海瑞更是在继承了这些传世美名的基础上又多了几分智慧和人情温暖。海瑞是全剧正义的化身，其正义之处便是忠君爱民，真正的呵护着百姓，也真正的效忠于君父。

明朝有三股政治力量，皇帝、内阁、太监。各级官员之任免，实则是内阁控制的，封疆大吏也好，清流严党也罢，其最终大都会在内阁找到一个自己要去服从的人。江南制造局，还有衣帽局等，是司礼监控制的，因而他们要服从于宫里，因为他们的老祖宗通天，所以他们也常常被认为是为皇帝办差的人。然而，内阁和司礼监的权力，都是皇帝赐予的，纵然权力层层分化，也可以明白一个道理，帝国的终极权力，是属于皇帝的。

本剧常出现的一个词便是“呵护”，嘉靖对近臣说过一番话，大意就是师傅对徒弟，父亲对儿子，君王对臣民，都是要“呵护”的。便是司礼监的太监们也知道，是皇帝和老祖宗“呵护”着他们，因而要对他们忠诚。那么谁去呵护百姓呢？君父自然应该呵护自己的子民，君父既为君父，就不仅仅是君，亦是天下人之父。可是君父深居宫墙之内，他要在烟雾缭绕的宫殿里修仙，呵护不到那么多的百姓，因此他要他的臣子替他呵护百姓。臣子若呵护不到百姓，那边是违背君父的本意，是臣子的错误。因此，当嘉靖得知挂着制造局灯笼的粮船要去贱买百姓的田地时，他勃然大怒道，朕若是这样的君父，百姓必将弃朕。如此看来，帝国的君父是爱着他的子民的，天下人也都是这样看的，因而当海瑞看到责令浙江官员严审郑必昌何茂才的案子时，海瑞流着泪叹道，皇上英明！大明之福！

帝国的大臣多视百姓如草芥。当改稻为桑被奉为国策之时，马宁远带着官兵去踩踏百姓的良田；当严党想要借改稻为桑贪墨时，他们做出了毁堤淹田的恶行；当制造局想要交上五十万匹丝绸的差事时，他们责令富商去贱买百姓的田地；甚至当清流想要扳倒严党时，他们觉得干脆让浙江天下大乱好了。他们在做这些事情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家人，想到了恩师，想到了皇上，也可以说他们顾全着帝国的大局，然而他们唯独没有想到的，便是百姓。

帝国的领导者嘉靖皇帝在乎百姓的生死吗？他也不在乎。当杨金水把毁堤淹田的事情告诉他时，他考虑的是要不要倒严，而不是是否要追究毁堤淹田；当他知道有人贱买灾田时，他担心的是买田的船是否挂着制造局的灯笼，而不是百姓的田地是否会被贱卖，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他在乎自己的朝臣，在乎自己的声名，在乎自己的庙宇、宫殿，在乎张真人的血经，唯独不在乎他的子民是否能得到呵护。记得几年前陈宝国主演的另一部历史剧《朱元璋》中，陈宝国主演的名皇帝朱元璋在反对科举考孟子时说过这样一段话：“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是什么话！”由此看来，在帝王眼中，民从来不可能为重，想来君王能以社稷为重，便是明君了吧。

因而海瑞如何能劈开大明王朝的贪墨昏聩？百姓之苦不是郑必昌何茂才导致的，也不是制造局和严党导致的，而是各级官员、各位权贵、还有整个帝国的领袖共同编制的悲剧之网所带来的。这张悲剧之网笼罩了整个帝国的百姓，百姓如蝼蚁，只能让自己的命运任权贵摆布。这个帝国有多少个郑必昌何茂才，有多少个制造局，有多少个淳安县？当高翰文把沈一石的账簿背给海瑞听时，他痛心道，朝廷贪墨，始于内廷。他看到饥饿的百姓倒在地上，看到清贫的官员领不到薪俸，他不想再说无用的言语了，他要指出那个王朝的病根，他要撕开遮皇权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于是他写下了那一篇著名的天下第一疏。嘉靖皇帝被触怒了，可他最终没有杀海瑞，他想把这把利剑留给他的儿子，他曾一遍又一遍的读海瑞的这道疏，可他已没有时间和机会去弥补他对百姓的亏欠了。

嘉靖死后，海瑞在狱中恸哭以致晕倒，其实他该为天下百姓一哭。君不见，古来昏君多闻丝竹之乐、佞臣之言；明君多重皇权威严、天下顺服。真正以民为重的帝王扳起手指又能数出几个？着实是应了张养浩的那句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